喧哗的闹市沿街有人摆摊叫卖，可能由于地理优势，这座城镇来往的人流众多，到处欣欣向荣的景象。
一路走过来，看到鳞次栉比的商铺、商场、娱乐场所，袁志权的信心倍增。他对城市的灯红酒绿浸淫十几二十年，这里简直就是他的主场。
随意挑了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高档酒馆，袁志权抬头挺胸，完全没有怯场。轻松随意得像回自己的家，可他完全没有察觉自己这一身装束，与酒馆环境的格格不入。
摄入酒精之后，人的神经容易被麻痹，放大欲望，做出平时不敢做的事。俗话出有得说，酒壮怂人胆。喝酒之前，你要是骂我，我还得他给你赔个不是；喝完酒之后，真不好意思，我是你爹。
是以，这家酒馆的老板，配备了两个身高七尺的彪形大汉，把守出入的大门。
山村生活的人，手头并不充裕，有能力给小孩换新衣服的，都会尽量地买大。想着小孩子发育时期长得快，能多穿几年是几年。
此时，宽松且不合身的粗布衣裳遮着袁志权的咖啡色的皮肤，这种肤色一看就知道没少在日光下干活。他的裤子也是松松垮垮，打开体力劳动者的衣柜，里面的裤子多半是宽松轻便的。还有，他脚下的那双手工制作布鞋，虽然针脚细密、扎实耐穿，崭新的鞋子摆在展台，就能当作手工艺品卖出去。
只是，这双鞋穿在他这样农村娃脚上，而不是某些耍个性的有头有脸的人物脚上，在看守的两个彪形大汉看来，就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屁孩，想进到酒馆里面捣乱。
他们看着袁志权的年龄不大，心清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，这小孩玩不出什么花样儿。但是，多一事不如少事。他们紧着现在的饭碗，里面的客人都身价不凡，真正意义上的达到了小康水准。这不怕一万，就怕万一，万一这小孩惹到了里面的客人，惊动了他们的老板……
就他们老板那个暴脾气，不死他们也得脱一层皮。
庞大的阴影，档住了照到袁志权身上的光。
“喂！”右手有毒蛇吐信纹身的彪形大汉，一脸不虞地问道。
他把去路挡得严严实实，袁志权左支右绌也没能绕过。
“我要进里面去，别挡道。”
袁志权情不自禁代入了现实世界的自己。
“呵呵。”
两个彪形大汉都笑了，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毛孩，说话那么嚣张，早上吃了大蒜没漱口不成？
“去云去，回家吃奶。”左手纹着同款毒蛇吐信的纹身的彪形大汉，伸手就要赶人，“毛都没长齐，就想着学人喝酒？”
“吓！把你卖了，都付不起酒钱。”毫不留情地嘲笑。
右手纹身的大汉也附和道：“你以为自己人小就没事，我发起火来，一样揍你。”
他希望这样能让袁志权知难而退，省得他们俩人以大欺小。他说的话不算是吓唬人，因为他们真能做出这种事。镇上又没有监控摄像头，有人看到了也不定敢吱声。
袁志权抿着嘴巴看着两个大汉，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这具身体与他们的差距，这令他不免有些沮丧。
可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，他要在这家酒馆找一份工作。
“我不是来捣乱的，我来这里找工作。”袁志权大声道。
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，压下因为俩人的嘲弄而感到的不适。
“我没有听错吧？”
左手纹身的大汉，没有把袁志权的话放心上，只以为他是在开玩笑。
“就你……”
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。
“哎！”
右手纹身的汉子阻了一句：“你别看不起人，我看这个小毛孩，也有点能耐。”
算你还有点眼光，袁志权不动声色地暗自偷乐，满足了他的虚荣心。
“哦？我怎么没看来呢？”
“你倒是说说，这小毛孩有什么了不起？”
右手纹身的汉子似乎准备发表什么高明的意见，袁志权也对这个“慧眼识人”的汉子产生好奇，想知道他能说出些什么话。
“这还不简单？”
“你没发现吗？”
“我还真没发现。”
“嗨！”右手纹身的大汉一副“受不了你”的样子，“打个比方，我跟你说，我能吃三碗饭，这叫什么？”
“能吃？”
“错了！”
右手纹身大汉仿佛在替左手纹身大汉着急：“这叫叫自信。”
“哦，我懂了。”恍然大悟。
“再问你一个问题？”
“你说。”
“我跟你说，这县城有我一半的产业，这叫什么？”
“不可能！”
“所以，这叫什么啊？”
两个最后一唱一和，异口同声地说道：“不要脸呗。”
袁志权如何不知道俩人在羞辱他？
人在屋檐下，不得不低头。
你已经不是袁家的独子，朝阳文化旗下的艺人袁志权了。
你现在叫牛铁蛋，是罗家村牛二的大儿子。
俩个彪形大汉笑个没停，笑完之后，看到袁志权还在原地。
右手纹身大汉诧异道：“你怎么还在这里？”
居然，没有一脸害臊地逃跑。
“我到这里是要找工作，麻烦叫你们的老板出来。”
这下俩人对袁志权，真有那么一丝刮目相看。
“孩子，回家去吧，去找你爸妈，别想着找工作这事了。”
左手纹身大汉真诚地说道。
“我不回去，我要见你们老板。”
“你怎么不明白呢？”右手纹身大汉快人快语，“别说我们这里，你去街上随便打听，谁敢请你干活？”
他说出了一个袁志权忽略，却又必须正视的残酷现实。
“你没满十六岁，也没有身份证。请你，不等于找死吗？”
虽然没正儿八经读书上学，但他也知道雇佣童工违法。
袁志权不肯放过每一个机会。
“你们不说，谁又知道呢？”
他极力推荐自己：“我会的东西很多，你们老板请了我，好处绝对比坏处多。”
“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孩！”
“老板！”
不到四十的背头男，穿着贴身的西服。
“你就是这里的老板？”
袁志权上下打量着背头男。
“我是，你叫什么？”
脸红了一瞬，袁志权道：“牛铁蛋。”
背头男笑而不语，不似俩个彪形大汉在憋笑。
“铁蛋……我这样叫你可以吧？”
袁志权点点头。
“我站那里听你们讲好一会儿了。”背头男的眼神有些玩昧，低头询问，“你说我请你到我这干活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。”
“我倒好奇，你一个小孩，能在我的店做什么？”
“我可以让你试试，但你得先说服我，你在我的店里，能做些什么？”
袁志权有一肚子的话，但这些话在他出口前，便消失得无声无息。
诚然，他以前吃喝玩乐样样精通，但调转身份，他现在不是来这里消费的客人，他是亟需一份工作，赚钱帮助牛二还债的牛铁蛋。
难道我要跟老板说，我会用牙齿开啤酒瓶？不，那已经是过去式了，我的牙齿可受不了。
难道我要跟老板说，我能喝出血腥玛丽、僵等几十种鸡尾酒？那又有什么用呢？
难道我要跟老板说，我能唱能跳，当过明星？这话说出去，自己都心虚，别人唱歌要钱，自己唱歌要命……
思来想去，袁志权发现自己好像只有一件事，可以拿得上台面。
“我会喝酒。”
“什么？”
背头男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。
没有理会三个人的质疑，袁志权接着道：“你别看我这样，我很能喝的，红的、白的、黄的，我喝起来跟喝水一样。”
“你这小孩，吹牛不打草稿。”
背头男对袁志权感到失望，这小孩嘴里没几句真话。
“我真的很能喝，你这里不需要酒托暖场？”
袁志权把自己知道的唯一套路说了出来。
“人都是从众生物，看到别人点那么多酒，肯定会产生花钱的冲动。”
“看到我这样的小孩一掷千金，总会有人按捺不住要跟我比。”
“到时候，你把我要喝的酒，酒瓶里面的酒换成别的，那不相当于赚钱吗？”
背头男听到袁志权的话心头一动。
“你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。”
“好吧，给你个机会，阿龙、阿虎，拿两瓶酒过来。”
左右手各有纹身的大汉目露难色，然后进酒馆拿了两瓶开过的啤酒，啤酒瓶的尺寸是最小的那种。
背头男把啤酒递给袁志权：“来，我也不难为你，你喝下这两瓶酒，没有吐，再走几步直线，我就把你收了。”
袁志权神色自若，不觉得这有什么困难，拿过酒瓶抬头就往嘴里倒。
“呕……”
又苦，又涩，还有草木腐烂的味道……
舌苔接触的一瞬，他的胃立即发出了抗议。
现在若是吐出来就前功尽弃了……
眼角溢出生理性的眼泪。
他闭上眼睛，咕咚咕咚喝进肚子里。
“好！”
背头男在袁志权放空酒瓶后，马上递过另一瓶。
“这小孩的架势，好像真有点东西。”
“他在家里不会泡酒缸子里长大的吧？”
袁志权闷头喝酒，可嗓子里的恶心感，以及那种苦涩的难饮味道，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他。
“呕……呕……”
剩下小半瓶，袁志权实在喝不下去了，他的肚皮鼓起来像个皮球。
伏低身子对着路边的草丛，袁志权大吐特吐。
“以为你真行呢，中看不中用。”
背头男说完这话，抬脚走向酒馆。
袁志权强行忍住呕吐的欲望，出声留人。
“等……等，那是……意外……”
背头男感觉自己之前跟袁志权说那么多话，浪费了大把的时间。
“小孩，回家玩泥沙吧。”
背头男对两个彪形大汉叮嘱：“把他弄走，别让人看到，给他一百块钱，把他打发走。”
两人皆是点点头。
“你再让我试试，再让我试试。”
俩个彪形大汉分别架住了袁志权，不费吹灰之力地提着他走。
“以后别来这里，不然我真的揍你啊！”
右手纹身的大汉狠狠威胁道。
“嘶！”
袁志权犹如垃圾般，被他们扔在了地上。
一百块钱，施舍般落在地上。
袁志权愤恨地看着离开的俩人，你们有本事别落到我的手上……
地上的一百块钱，仿佛打在自己脸上的一巴掌，又辣又疼。
袁志权捡起一百块想要毁灭印证自己耻辱的罪证，但半天没有撕下手，而是把一百块钱收到自己的口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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